《青玉案·碧山錦樹明秋霽》鑒賞

　　這是一首抒寫旅愁鄉(xiāng)思的詞。秋山行旅，忽見臨水人家，不覺觸動鄉(xiāng)心。進而感嘆路遠人遙，空自凝望，最后以推想今宵旅宿的凄涼況味作結。寫來峰回路轉，曲折盡致。

　　“碧山錦樹明秋霽”，首句點出行旅的節(jié)令和境地。秋雨初晴，秋空如洗，顯得青山紅樹分外明麗。一肩行李，秋色如畫，雨后的晴光更給這幅秋山行旅圖增添了歡快的亮色。此詞意在抒寫旅愁，卻于開頭彈出一串歡快的音符，遙映后文，以形成節(jié)奏的變化和情緒的跌宕。

　　“路轉陡，疑無地。”行行之際，山路轉陡，幾疑路窮。這種“山窮水復疑無路”的感覺，正是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的前奏，而旅行者的樂趣亦莫過于此。“忽有人家臨曲水。竹籬茅舍，酒旗沙岸，一簇成村市。”這四句寫忽然之間驚喜的發(fā)現。行文開合頓挫，饒有風致。它看似景語，卻包孕著豐富的情感內涵和微妙的心理變化過程。竹籬茅舍的臨水人家，岸邊迎風輕揚的酒旗，遠處錯錯落落的煙村，多么寧靜安詳而富有人情味，它使旅人感到一種有所依托的溫暖和慰藉。然而眼前這如畫的煙村，又不期然地成為思鄉(xiāng)的蠱惑，于是正當驚喜凝望之際，一縷鄉(xiāng)思已從心底悄悄地萌發(fā)了。

　　“凄涼只恐鄉(xiāng)心起”，一語領起下片。“凄涼”二字，形容一掬“鄉(xiāng)心”的況味；“只恐”二字妙。拓開一步，欲防范而不能，似未然而實不期然而然。處此境地，“心”不由己，透過一層來寫鄉(xiāng)思之撩人，筆意更覺深摯。“鳳樓遠、回頭謾凝睇?！边@兩句感嘆路遠人遙，視線難及，縱然回頭凝望，又有什么用!這就點明了“鄉(xiāng)心”的具體內涵，并對“凄涼只恐鄉(xiāng)心起”作了第一層回應和鋪染。接著運筆入虛，從望鄉(xiāng)的悵惘轉入今宵旅宿的孤寂情景?！昂翁幗裣吗^里，一聲征雁，半窗殘月，總是離人淚”，全從揣想著筆，身未一一經而心先歷歷想，念念及此，不禁黯然傷神。這是對“凄涼只恐鄉(xiāng)心起”的第二層回應和鋪染。其寫法頗類似于柳永《雨霖鈴》詞的名句“今宵酒醒何處？楊柳岸曉風殘月”，但意脈并不相同，且境地更見凄清，情懷亦更覺悲苦?！耙宦曊餮恪?，使人想到一字抵千金的家書，又自然會發(fā)出“雁歸人未歸”的感喟；“半窗殘月”，則使人想見“落月滿屋梁，猶疑照顏色”的夢后惆悵之情?？傊?，獨宿孤館，鄉(xiāng)思盈懷，所聞所見，無不獻愁供恨，催人淚下。這四句與上片“忽有人家臨曲水。竹籬茅舍，酒旗沙岸，一簇成村市”四句遙相映照，前后有一種因果相生的關聯(lián)，卻又和諧地組成同一主題的變奏。

　　這首詞上片似乎純然寫景，而一一從行旅者眼中見出，便覺景中寓情，貌似明麗而實已伏下突變的契機。過片承轉十分自然，而神光一注到底；寫來吞吐曲折，虛實錯綜，極盡鋪染之能事。一結盤空作勢，又復回盼前文，更覺精神飛動，情韻無盡。